谭其骧对历史地理学的重要理论贡献

谭其骧（1911—1992年），中国历史地理学主要开创者和奠基人之一。1934年，受严重民族和边疆危机(wēijī)刺激，他与顾颉刚(gùjiégāng)共同发起成立“禹贡学会”，提出(tíchū)将传统的沿革地理改造成现代科学意义上的历史地理。1955年，他主持“重编改绘(gǎihuì)杨守敬《历代舆地图》”工作，历30余年(yúnián)，编成《中国历史地图集》。他还承担多项国家重要任务，在完成这些任务的过程中，既(jì)产出成果(chéngguǒ)，又培养人才，现代科学意义上的中国历史地理学由此建立。 开创历史政区地理研究新(xīn)范式 传统沿革地理较科学(kēxué)意义上的历史地理，在研究广度和深度两(liǎng)方面都有不足。要实现禹贡学会提出的从沿革地理转到历史地理的学术目标，需要地理学的科学方法，但学会会员多缺乏地理学专业训练(zhuānyèxùnliàn)，实际研究工作与传统沿革地理几无差别(wúchābié)。实质性转变发生在20世纪(shìjì)50年代。侯仁之主攻(zhǔgōng)城市、沙漠，史念海主攻交通、经济以及黄土高原环境变迁，积极拓展新研究领域；谭其骧主攻的历代疆域政区，是沿革地理的核心内容，他着力提升(tíshēng)研究精度，建立新的研究范式。 1955年，为完成毛泽东同志交办任务(rènwù)而成立的(de)“标点《资治通鉴》及改绘(gǎihuì)杨守敬地图工作委员会”，借调谭其骧主持(zhǔchí)重编(zhòngbiān)改绘杨图工作。原设想对杨图本身不作过多修改，仅将底图(dǐtú)由杨图所用的清代地图改成现代地图。但工作一铺开，谭其骧就发现这一想法从学术上绝不可行。因为杨图对历代政区(zhèngqū)的复原太过粗陋，不仅政区范围等颇多疏误，而且同一幅地图上的一些政区设置，在历史上其实并不是同时存在的。 谭其骧坚持将底图改用今地图，重新考证历代政区建置。考虑到历代疆域政区既有时间上的延续，又有空间上的盈缩，一幅地图不(bù)可能将两个维度的变化同时呈现出来(chūlái)，他便以每个朝代(cháodài)和政权疆域的极盛值为准，设定“标准年”，图面内容(nèiróng)以该年实际存在的政区为准，为历史政区地理研究开创了(le)新研究范式。 这一新研究范式，一言以蔽之，就(jiù)是“纵成线、横成面”：在纵向时间轴上(shàng)，每个政区的来龙去脉都要一清二楚，串连成线；在横向(héngxiàng)的空间轴上，前后左右的政区要能拼合成一个完整平面。这就使得历史政区研究真正具有时空两个维度(wéidù)的坐标轴，逐年(zhúnián)连贯起来，就能看出立体的连续变化。这是之前沿革地理研究难以做到的。 因为要反映(fǎnyìng)历代疆域政区变化大势，谭其骧只给每个朝代设(shè)立一个标准年（时间长、疆域前后(qiánhòu)变化大的唐代才设两个）。之后，他指导学生将(jiāng)此研究继续延伸，复原出一些朝代内部疆域政区的逐年变化。可以说，截至目前，历史政区地理(dìlǐ)研究的数据提取的精度标准，是由谭其骧确立的。 　提出“历史上的(de)中国”理论 在对杨图“重编改绘”的过程中，首先遇到(yùdào)的问题是(shì)：杨图阙如的清代地图是否要补画(bǔhuà)？答案是毋庸置疑的。随之而来的问题就是：既然清代地图要补画，那么杨图缺画的边疆地区地图要不要(búyào)画？由于谭其骧的坚持，从1963年起，“重编改绘”工作突破杨图的空间(kōngjiān)范围，发展成为编绘一套全新的《中国历史(lìshǐ)地图集》。这里面牵涉一个重大理论问题：如何定义“历史上的中国”？ 众所周知，中(zhōng)国历代王朝的疆域范围变化很大，而(ér)且历代对于“中国(zhōngguó)”的认知(rènzhī)各异。谭其骧认为，“我们(wǒmen)是(shì)现代的中国人(rén)，我们不能拿古人心目中的‘中国’作为中国的范围”，“也不能拿今天的中国范围”来限定“历史上的中国”。因此(yīncǐ)他主张“采用整个历史时期，整个几千年来历史发展所自然形成的中国为历史上的中国”，即18世纪(shìjì)中叶以后、1840年以前的中国范围是“我们几千年来历史发展所自然形成的中国”。在此范围内，既有中原王朝，也有边疆民族政权，虽然彼此(bǐcǐ)和战不常，但随着历史发展，总的关系是愈来愈密切，形成一种相互依存的关系。及至17、18世纪，清朝完成统一任务，并稳定(wěndìng)和巩固下来，此即(cǐjí)“自然形成”的历史底蕴。至于现代的中国疆域，是在中华民族反抗近代帝国主义列强侵略中形成的，而非历史上自然形成的范围，故不能代表“历史上的中国的疆域”。 这一理论为涉及历史时期“中国”概念的相关研究提供了(le)一个思路(sīlù)。例如，历史上的跨境政权，究竟是否算我国(wǒguó)历史上的边疆政权？以谭其骧的理论衡之，如果其政治(zhèngzhì)中心在“历史上的中国”范围内，连同其所有辖区都算当时中国的一部分；若其政治中心在上述(shàngshù)范围外，就是境外政权，连同其辖区都算外国。 谭其骧(tánqíxiāng)一生治学严谨，务实求真(qiúzhēn)，对待学术事业“锲而不舍，终身以之(zhī)”。他提出的“历史上的中国”概念，堪称历史地理学的重要理论贡献，对维护国家主权和领土完整、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(yìshí)都有重大现实意义。 （作者为复旦大学中国(zhōngguó)历史地理研究中心教授） 来源(láiyuán)：北京日报客户端